江陵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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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太岳·嘉靖二十九年】乱水浊沙皆心囚(二)

简介:纵身后皆是空寂,纵身名尽付东流水,

只要能坚守心中之志,万足、众口、千镞又有何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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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是你踏月而来

   一身骄傲如当年

   我有故人抱剑去

   斩尽春风未肯归

   唯将侠气倾天垒

   遥祭此共醉”

                                     ——《孤山不孤》

 

 

      那一日的相逢,数十年后,江陵再想起时,只觉恍然如大梦一场。记忆中那人的音容笑貌竟是那般清晰。犹记他二人,一见如故,那女子名唤心匪,姓氏不详,一身素衣,不施粉黛,眉目间凝着三分疏离,七分淡漠,在江陵说明偶然造访之由又自报家门之后,只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一壶清茶沏好,屋内暗香浅浅萦绕,年少的江陵正襟危坐,余光打量过屋内的陈设。心头思绪万千,略微诧异这应该是独居的女子怎会施施然迎自己一个陌生男子进屋,若换作是旁人,不知她是否也是这般少了几分戒心。然而,流转的思绪在一盏清茶送至自己面前时,骤然沉淀,种种猜测如杯中打着旋儿盈盈落至杯底的细嫩茶叶一般,复归于平静。

      江陵不明白,为何这间木屋,面前这萍水相逢的女子,会拥有这样安定心绪的力量,仿佛这三年来自己从登科及第至入朝为官见证的种种乱水浊沙,尽数被女子递上茶杯时无意露出的一截手腕的莹白洗濯了去。

     轻抿一口,茶香沁人,单单是看杯中茶的成色便也可明白这沏茶者定是精于茶道。面前女子落座后只是安静品茶,终于,还是江陵先打破沉默:“姑娘之名为‘心匪’二字,可是取了《柏舟》中那句‘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之意?”

      只见那女子放下茶盏,盈盈一笑,抬眸望进江陵的眼中,开口时语气中便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戏谑:“人人只道荆州府张白圭自小便是闻名乡里的神童,后来更是不乏治世之才,却不曾想,原来张江陵对这《诗》竟也是如此熟悉。”那音色清如山中风月不染尘嚣,落入耳中却有带着几分沙哑,本该互相矛盾的两种特质结合在一起,竟也自成一派奇妙的风韵,清冷之中又好似蕴藉着妩媚。江陵规规矩矩放在膝侧、隐在袖中的双手兀自一颤,下一秒悄然握成拳,面上却察觉不出半分异样。

      “这名是家父取的,幼时只觉拗口,长大后渐渐明白了这‘心匪’二字,一开始旁人日日这般叫着,倒也是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后来父亲走了,母亲也走了,身边人也一个个离开了,很久、很久便再也无人叫起这个名字了。”女子淡淡道,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在讨论日出日落那样司空见惯的事,不过方才那夹带着的戏谑已不见踪影。江陵自知这许是面前人不愿提及的过往,便试探着转移了话题。

      “不论如何,姑娘之名,张某甚是喜欢。”话匣子渐渐打开,江陵也不明白为何会对面前这初次谋面的女子抱有毫无理由的信任,记得那次初见,他们聊了许多,从诗词歌赋聊到历史趣闻,从当今圣上执著的道家玄理聊到江陵颇有体悟的《论语》,或许世上所谓知己者,便是如此,在对方面前,绝口不提过去,比如江陵似是暂时忘却那遥隔千里的庙堂,比如心匪默然放下曾经种种。你所喜,皆为我所喜,我所喜,又皆为你所喜,谈到妙趣处,相视一笑,似是暂时将万千烦恼丝抛出九霄外。

      漫天的云翳堆积出一片绚丽的黄昏,日暮流云,那日夕阳,恐怕是世上最昂贵的织锦也不能类其三分。相谈甚欢,杯中瑶草似化作最甘醇的美酒,茶不醉人人自醉。

      那时的江陵,终归只有二十五岁啊,所谓的看破世事,归根结底不过是纸上得来,更何况古今多少豪放英雄客,倾尽一生,洞察世事,看破亦是迷惑。

     “心匪姑娘,你说,这苍茫大地,曾有多少人物,想当年也都是擎天玉柱、架海金梁,那些安定社稷的护国柱石、威震边疆的马上英雄,最终也不过是黄土一抔,难渡己,更渡不了世人。”

      而如今,我一介书生,在朝堂处处掣肘,人微言轻,目睹着那些个腌臜事又无能为力,更遑论与那些曾鼎立于天地间的大丈夫们并论相提。后半句话,江陵藏在心里,垂下的眼睫在俊眉修目的面容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不再抬眸看眼前人,却未想到下一瞬面前人起身,身体微微前倾,温软而带着凉意的食指便堪堪落在了自己方才吐出失意茫然话语的唇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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